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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涯子先范朝晖一步就到了元晖楼的灵堂前。

他在王妃灵前拜了三拄香之后,就走到灵堂后面,看了看孝布后面的棺椁。

金丝楠木的外椁,上雕着各种各样的凤凰图式。

“不是说,棺椁都被火烧了吗?”无涯子问道。

领着他过来的管事就忙答道:“先前的都烧了。这是后来又赶出来的,赶得紧,做得有些糙,让大人见笑了。”

“打开外椁,我要看看里面。”无涯子就吩咐道。

守灵堂的人不敢动,就看了看领着无涯子过来的那人。

那人是范忠手下一个颇为得势的管事,想了想范忠的吩咐,那人就对守灵堂的人微微点了点头。

守灵堂的人便齐力打开外椁。

无涯子近前来看了一眼里面樯木造的内棺,微微点了点头,又道:“打开内棺。”

“按先生说的去做。”不等守灵堂的人再向他看过来,那跟着来的管事已是吩咐了下来。

守灵堂的人就费了些力,将内棺也打开了。

无涯子便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碧玉坛,放在黑色的内棺正中,映着内侧樯木黑的发亮的颜色,绿得越发幽深起来。

无涯子就看了那管事一眼。

那管事便赶紧解释道:“王妃羽化升天,只留下了些许的骨灰。大总管就亲自拣了,用库里上好的碧玉坛装了起来。”

无涯子伸手进去,将那碧玉坛捧了出来,又将坛盖打开,迎着灵堂的巨型牛油烛看了一眼,确是骨灰的质地。又微微倾斜坛口,倒了些许的灰末出来到手上,又用师门秘法验了一下,确实是人的骨灰。就将坛盖盖了回去,又把碧玉坛放回了内棺里。

那管事就让人去盖上棺盖。

无涯子在灵堂后又待了一阵子,便信步出了灵堂,却见范朝晖正站在灵堂门口,一脸怔怔地样子。

无涯子就走过去问道:“王爷要不要进去看看王妃的棺椁?——我刚才看过,棺椁都是用得上等木材。”

范朝晖的唇抿得更紧了,犹豫了半日,终于用了内力,对无涯子用了传音之法,问道:“你可见过,确实是王妃的尸首?”总是存了一线希望,万一……

无涯子也用传音回应他道:“尸体被烧了,只剩骨灰。”

范朝晖大为震惊,忙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又怒不可遏起来:“我还没回来,他们怎么就敢如此大胆?!”

无涯子苦笑,继续对他传音:“不是他们烧得。据说是突然起的火,火势又大又急,大家只来得及把守灵堂的人救了出去。”言下之意就是,棺材里的人,就来不及“救”出去了。

范朝晖沉默了半晌,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,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破绽,就打算再找范忠将当时所有的情形仔细问一边,又传音道:“那就是说,你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是王妃?”

见到无涯子点点头,范朝晖有些欣喜,不过无涯子的下一句话,又让他极度失望。

只听无涯子道:“难说。若是有尸体,还能确信到底是不是。如今只有骨灰,你可以说不是,但是也很有可能是。——只有那把火才知道真相。”

见范朝晖脸色又开始变得有些青紫起来,无涯子又赶忙安抚他道:“就算真是王妃,你也不用哀戚太盛。如今王府里的人都说,那日刚装了棺,晚上灵堂就起了怪风,无端端就将整个灵堂都烧了。不仅王府里的人,就是整个上阳城的人,那日晚上都看见冲天的火焰里,有凤凰腾空而去。可见王妃确实不是凡俗中人,从天外来,也终于要回到天外去。——且王妃凤凰涅磐,乃是死中有生,生中有死的卦象。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,其实就那么一回事。”

范朝晖听了,被无涯子绕的有些糊涂。他也知道无涯子是半修道的人,对生死看得本来就比较淡漠,也不再听他瞎掰,便抬腿就进了灵堂。

无涯子赶忙跟了进去。

灵堂里,乌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,正给王爷请安。

范朝晖站在灵堂里,看了看那空荡荡的灵堂。

案上只供着灵牌、白油烛和一个青铜小香炉,四处帐幔垂挂,孝盆里空无一物,灵前空无一人,就忍不住怒道:“这就是你们设的灵堂?人呢?人都死到哪里去了?怎么没有人在这里给王妃披麻戴孝?怎么没有人给她日夜跪灵?!”

守灵堂的下人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:他们不过是下人,平日里打扫打扫灵堂是可以的,可是要给王妃披麻戴孝,做孝子孝女日夜跪灵烧纸钱,他们可还没有这个资格。

范忠这时才从大门外跟进来,也跪下来对王爷行礼道:“王爷息怒。如今府里只有三小姐一位孝女,可是张姨娘说只有三小姐一个人,不方便让她过来守灵,又说怕惹了脏东西冲撞了三小姐。”而范朝敏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不算是范家人,自然不能让人过来守灵。范忠就根本提也未提。

范朝晖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来道:“你们就让王妃的灵堂这样空荡荡的十几日?”

低下的人都跪在地上,低垂了头,连范忠都不敢说话,却是默认了的意思。

范朝晖就猛地转身回头出了灵堂,大步往张氏和绘绢住的院子里过去了。

张氏的院子里,绘绢正跟张氏说着刚才见爹爹的情形,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在风存阁楼下跟几个婆子拌嘴的事儿,就有些心神不宁。

两人正在屋里说话,突然外面的丫鬟欣喜地过来回话说,王爷过来这边院子了。

张氏不由喜从天降,就先揽了绘绢在怀里,喜极而泣道:“绘绢,姨娘没有说错吧,王爷如今最疼的就是你了。你是王爷最小的女儿,以后这府里,谁也大不过你去。”说完,便赶紧放开绘绢,到一旁的大镜子里去照了照,见自己穿得一身鸦青,显得自己满脸菜色,不够妩媚。就赶紧拿了胭脂,在两颊和唇上轻点了点。再照了照镜子,便发现自己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。

绘绢在旁看了,抿着嘴笑,又道:“姨娘要跟爹爹说话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就笑着回了自己屋里。

张氏有些脸红,却也没有拦着绘绢。——她等了这么多年,终于等到这一天了。

谁知张氏在屋里等了半晌,却没等到王爷进她房里来,只听到旁边绘绢的屋子里,传来一阵哭叫声。

张氏赶紧冲出自己的屋子,往绘绢屋里去。

结果只看见王爷站在绘绢屋子的门口,正厉声呵斥道:“你的嫡母去世十几日,你不说去披麻戴孝跪灵,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,却躲在自己屋里只顾自己舒坦。——你说,你可有一点为人子女的孝心?!”

绘绢今日憋了一天,觉得姨娘和爹爹都逼着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,十分委屈,就大哭道:“我不要去灵堂!我害怕!我的嫡母三年前就死了,哪里又来外四路的嫡母?——爹爹不害臊,我可做不出来那等没脸的事情?!”

张氏听了魂飞魄散: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王爷的面说出来?绘绢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,怎么被人一激,就存不住话呢?

张氏就一边埋怨自己没有教养好绘绢,一边从王爷身边挤进了屋子,将绘绢的嘴紧紧地堵了起来。又赶紧给王爷跪下道:“王爷息怒!绘绢年纪小,不懂事。都是婢妾不好。婢妾前一阵子有些生病,绘绢是个孝顺孩子,在婢妾床前奉药侍疾,才耽搁了去王妃那里跪灵。”又连忙要亡羊补牢:“王爷放心,明儿婢妾就让绘绢去跪灵烧纸。”

范朝晖已是被绘绢的话,气得眼前直冒金星。又见张氏过来唧唧歪歪,还真是把她自己当了盘菜,便飞起一脚直接将张氏踢到墙边晕死过去。

绘绢吓得再不敢哭了,连姨娘那里都不敢看,抱着头躲到了墙脚。

范朝晖铁青着脸站在屋门口,看着屋里的母女俩,怒气滔天。

他万万没有想到,原来自己做父亲,做得如此失败。枉费自己为了这个女儿,将安儿都靠后了。却原来在这个女儿心里,自己这个父亲只是个无耻之徒,而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室,只是她眼里的“外四路”!——这就是她学的“规矩”?!上下尊卑不分,非议至亲长辈,完全无孝悌之心!

既如此,为何没有更硬气一些,干脆不认自己这个爹了,出去自谋生路去?如何又能腆着脸在这府里,一边享用自己供给的荣华富贵,一边嫌弃自己这个爹,丢了她的脸面?

想到之前张氏还跟自己说过,是为了绘绢的婚事,才舍不得走。还说要好好求着安儿,给绘绢配一门好亲事,自己才改了主意,拼着对安儿言而无信,也要同意这母女俩留下来。

原来,她们打心眼里,就从没有赞同过自己和安儿的事。

范朝晖这才有些相信,安儿为何在大婚之后两三天就没了。——这些话,连自己这个有功夫在身的男人听了,都觉得痛彻心肺。安儿只是心脉受过重伤的弱女子,又怎么受得了?

她都受了些什么煎熬?又吞了多少不平之声,忍了多少阿臜气,才最后鼓起勇气,答应嫁给自己。却又最终在婚堂上,被自己再次遗弃?

范朝晖只觉得自己着实混帐。——战无不胜又怎么样?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又怎样?他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人、孩子却是毫无防备,总是在关键时刻,被她们捅了一刀又一刀!(未完待续。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,欢迎您来起点(qidian.com)投推荐票、月票,您的支持,就是我最大的动力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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